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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初,朱德和陈毅率领“八一”南昌起义的余部从宜章县城出发,经梅田、浆水向荷石村进发。
母亲记得,1月22日(农历腊月卅除夕),朱德、陈毅的部队来到倚石彭家,并于当晚视察了农民夜校。这天,他们高兴极了。母亲早就听说过南 昌起义,也知道了朱德和陈毅的名字。她多么期盼工农革命军早日到来, 也多么期盼一睹两位将军的风采。她想,他们一定是彪形大汉、威武英俊的将领,也一定是像项羽那样的“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盖世英雄。
彭东明率领农民自卫队前往浆水迎接红军,彭晒带领广大群众在硝 石村口桥下,列队迎接朱德、陈毅和红军队伍。
当晚,朱德视察了崎石彭家农民夜校,并勉励大家好好学习文化, 为将来搞革命和建设做好准备。
当时,菊石暴动农民在彭晒、彭睽等同志的领导下,攻打反动地主武装盘踞的黄沙堡城,围攻了三天三夜还未攻克。1月23日(即阴历正月初一),朱德亲自指挥红军和广大农民自卫队,向黄沙堡城发起了猛烈进攻。黄沙堡、硝石彭家、周家、蚂鸠坪、大黄家等各乡村农民群众, 手持梭镖、高举大刀,带上锣鼓踊跃参加攻城。母亲的嫂嫂吴仲廉等同志积极为战士们送饭,送茶水,帮助挖战壕、挖地道。兵临城下,锣鼓齐鸣,杀声震天。经过三天三夜的围攻,终于攻破了黄沙堡城,活捉了挨户团头目李时春、杜焕章,缴枪三十多支。狡猾的反动团总邙镜明挖掘地道逃跑了。
当红军凯旋时,整个村庄都沸腾起来了。
母亲看到工农革命军都穿着灰色的军装,头上戴着红五星的八角帽。当时,她急切地想看到朱德、陈毅两位将军。她瞪着眼睛,搜寻着两位将军的身影。可是,她始终分辨不出哪一位是朱德,哪一位是陈毅。彭晒给她指认后,她才知道了哪位是朱德哪位是陈毅。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两位将军是那样的平凡朴素,他们的衣着装束与普通士兵一样。但走近一看,他们的风度气质却非同凡响。他们英姿勃发,展现出革命军人刚毅的气质和风采。他们平易近人,态度十分和蔼。
从此以后,他们一直是我母亲的领导,也是她可亲可爱的兄长。母亲跟随他们南征北战,克服各种艰难困苦,度过激情燃烧的峥崂岁月。
母亲记得,红军看着大家,一个个都笑眯眯的,一个个都可爱可亲。乡亲们忙着杀猪、煮饭、烧开水、洗菜,热闹极了。邻村群众,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听说红军是穷人自己的队伍,都来看红军,迎接红军,帮助红军做些事情,犹如办喜事一样高兴、热闹。
根据宜章县委指示,简石村成立了一个独立营,把邻村三百多名农民赤卫队员全部武装起来。彭晒任营长,龚楷任D代表。
湘南起义前不久,萧克来到崎石村。家住嘉禾县的萧克,由于在南昌起义中与部队失散,南昌起义失败后,他先回到老家嘉禾县,以后又在嘉禾、临武牛头汾一带从事秘密革命活动。当他得知崎石村有D组织、有枪支武装,要举行暴动后,就日夜兼程,翻山越岭,秘密赶来参加暴动。
萧克首先见到D支部书记彭晒,D支部当时就决定让他留下来和大家一起闹革命。因为有不少人知道他在北伐时当过二十四师“铁军”的连长、指导员,又参加过南昌起义,因而任命他为独立营副营长兼第一连连长。第一连配备三十多支枪,第二连、第三连都是梭镖连。
萧克来到硝石村,很快就和大家熟悉了。
有一天,他要离开我母亲所在的村到外地去,但没有鞋子穿。我母亲的嫂嫂邓竹凤和姐姐彭侠就连日连夜地为他赶做了鞋子。这件小事, 一直铭记在萧克的心里。当邓竹凤在十年“文革”浩劫中从南昌被驱赶到农村劳教时,萧克不顾个人安危,为邓竹凤写材料,证明她为革命做过不少贡献。这样,才使邓竹凤得以解脱劳教,返城回家。
湘南起义后,红军和当地的许多同志一起,组织了宣传队。三五人 一组,分散到鹧鸪坪、大黄家、周家、山上李家,向群众宣传,发动群众,成立农民自卫队,组织恢复农会,成立工农兵政府并传播革命思想和马列主义理论。
母亲是在湘南起义中参军的,是红军中年龄最小的女战士之一,当时只有14岁。
红军和当地农军在宜章县坚持了三个多月的革命斗争。可是,由于强大的敌人从湘、粤四面夹攻,红军无法周旋迁回,加之湘南特委左倾盲动主义路线的影响,红军丧失了一部分群众支持,因而无法在郴州立住脚跟,只有退出,撤走了。
母亲说:“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到离椅石村只有几里路远的山上李家,向群众宣传,发动群众起来革命。但由于我们受了左倾错误路线的影响,不仅放火烧了地主家的房子,就连群众的房子也烧了。为了粉碎敌人的进攻,省委特派员朱舍我提出,要把耒阳至宜章一线四百里长的公路两侧各五里内的城镇农村的房子烧掉,片瓦不留,对国民D实行 '坚壁清野’。结果招致了农民的坚决反对,使我军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
地主武装挨户团长邝镜明就利用农民对幼稚的共产D所采取的 “焦土政策”的不满,挑动农民叛乱,煽动群众跑到崎石彭家来烧房子,把我母亲家和许多参加革命的同志家的房子烧掉了,还烧了一般群众的房子。
群众埋怨这些左倾蛮干的人说:
“人要屋,鸟要巢,你们怎么把我们的房子烧掉!”
可是,当时执行左倾盲动主义路线的湘南特委某些人是形式主义地看问题,说:
“站在高山上看,看哪里的火焰冒得多,房子烧得多,哪里的革命就搞得好。”
他们认为,敌人从宜章到郴州,要走四五天,这样就可以让进犯之敌无寸草御寒,无粒米裹腹,不战而自垮。
他们还提出一些极左的口号:
“烧!烧!烧!烧尽一切反动派的屋!”
“杀!杀!杀!杀尽一切反动派的人!”
这样做的结果,使革命遭受了很大的损失。
后来,毛泽东率领的部队来到湘南,迎接湘南起义的部队上井冈山。当时,他就对这种烧杀政策表示反对。他说,反动派的屋,留下来分给穷苦人民不是很好吗?听说1928年2月,工农革命军离开江西遂川时,也有人主张把遂川县城的天主堂烧掉。毛泽东加以制止说:
“烧了天主堂,并不能打破群众中的迷信。破除群众中的迷信,是要经过革命斗争和对群众的启发教育来实现的。”
这样,才使得遂川县的天主堂得以保存下来。
1973年9月,我陪母亲回到阔别多年的遂川县,看到了这座坚固的天主堂,它至今还完好地供遂川人民使用。
湘南起义的宜章农民武装,在起义中被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独立第三师(后改为红四军29团),师长胡少海是宜章人,起义后入D,1931 年在福建永福县牺牲。副师长陈东日也是宜章人,参加过“八一”南昌起义,上井冈山后,任红军四军32团D代表,在江西苏区牺牲。独立第三师D代表龚楚是广东乐昌人。1935年脱离革命队伍,后叛变投敌。
宜章第三师有3000多人,在胡少海同志率领下,从宜章县撤出,在郴州与郴州第七师会合,统一在陈毅同志的领导下,经过郴州、资兴、 沔都,向湘赣边界井冈山前进。浩浩荡荡的队伍,日夜兼程,.行军多日,最后到达江西省宁冈县的龙市。
母亲说:“我们这支红军中的队伍,从宜章出来的人很多。由于国民D反动派的残酷镇压(把家属抓去杀掉,甚至斩草除根,把小孩也杀掉),一些害怕家属留在家乡被反动派抓去杀掉,就把全家老少都带出来了。于是,中途不少人跟不上队伍,影响了部队行军的速度。后来,有些家属被动员留下,暂不回家,避难他乡。这样,部队行动才慢慢加快了。”
红四军成立后,母亲被编在红四军29团政治部任宣传员。新中国成立后担任炮兵副政委的欧阳毅中将当时和她一起任宣传员。从宜章到井冈山,沿途还经常和敌人打仗,每天行军几十里。行军时,母亲和欧阳毅、吴仲廉、周礼、彭谦、彭娟等同志,每人提着一个宣传桶,里面装满了墨水或石灰水,还有一支粗大的笔,宣传员和尖兵(打前站的)走在部队前面。每到一地,他们就在路旁边的房屋墙上写标语,如:
“打倒国民D反动派!”
“打倒靖卫团!”
“推翻国民D反动统治!”
“打土豪分田地!”
“建立工农兵政府!”
“欢迎穷人参加红军!”
他们一路上生活非常艰苦,经常一天都吃不到一顿饭。天气炎热, 喝不上开水。但同志们发扬团结友爱的精神,大家总是相互关心,相互照顾,官兵都一样,从生活上看不出一点区别。每到宿营地,就去借老百姓的门板和稻草,往地上一铺,就算是他们的床。有时,地方小,房子不够用,他们就住在一个房间里,男的一边,女的一边。因为我母亲年纪小,陈毅总是叫她睡在中间,以作男女分界线。陈毅作为领导也常常睡在人中间。他同我母亲开玩笑地说:
“你看,我们男女界线分得多清呀!”
他们把生活安排好了,就结伴而行,到群众中去进行宣传,讲革命道理,鼓动群众起来革命,打倒土豪劣绅,并把打土豪得来的东西分给群众。群众都笑呵呵地对我母亲说:
“哪里有这么好的军队呀?红军真是我们穷人自己的军队啊!”
红军在宿营地休息。整顿之暇,除了到群众中作宣传发动群众工作外,我母亲这些女宣传员和男同志一样学打草鞋,用布条或红线作鞋带。那时,缴到土豪地主的布匹衣物,由连队统一分配,有时还可能分到一点零用钱。
母亲所在的这支队伍大多数来自农民和青年学生,没有远离过家乡,生活不习惯,又很想念家乡。还有不少、战士带了妻子、孩子,一天行军几十里,跟不上队伍,一打仗,有的唉声叹气,有的青年学生吟起了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诗句,以抒发思乡之情。
这时,陈毅就带领一些政工下连队,给大家做思想工作,安定大家的情绪,鼓舞大家的革命斗志。陈毅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他说话十分生动、幽默,富有鼓动性,往往几句话就能把一些愁眉苦脸的同志逗得哈哈大笑。他善于启发大家认清革命前途与希望,让大家鼓起勇气,坚持革命斗争。
就这样,母亲所在的这支部队从宜章出发,经过郴州、资兴,在龙溪洞稍微休整一下,终于在1928年4月底到达宁冈的碧市,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部队胜利会师了。